湛蓝的天际，骑着扫帚在云下穿行，缓释温差的术式在礼装中静静流转。一如既往，平平的，淡淡的，吹起凉风般的风景。
只是最近，自己渐渐有些变得奇怪了……
并不只是单纯指心情突然的抑郁不定，而是，缺乏真实感。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极度恐怖的濒死感才会出现。所以本能的，我渐渐开始害怕一个人独处。
所谓的濒死感，其实也不确切，准确来说，是在看着自己死亡。
——我不再是我了。
这样说或许让人难以理解。扼要来说，一点一滴，我渐渐看得到她的记忆，感觉的到那在吞噬我。自己的记忆在逐渐失去情感，就像是坐在影院看一场电影。很陌生。但她的记忆却也没有情感涌入我的心灵。我的过去在死亡。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人格在一点一点崩坏。我在变成一个空壳。
生命就是堆积着的记忆的绯片，如果抽去记忆，那和死刑并没有实质的差别。而且是这种夜夜凌迟式的屠戮。
我觉得我要撑不住了……
少女苍白着面色，捂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。
·
不知道飞了多久，或许是因为已经呕出了所有，少女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是……有人么……少女盯着崖壁下隐约的身影。
慢慢的，少女降低了高度。
确实是人影……少女如是想着。
破破烂烂的黑风衣，蓬头垢面的少年侧身趴在乱草间喘息着。身体上斑驳的血咬痕触目惊心，闻所未闻的巨大硕鼠尸体四散而落。就在自己脚边，一柄古旧的钝剑已经碾穿了一只，深深直插在了土中。
“你没事吧……？”注意力渐渐完全被他吸引了过去。
艰难的呼吸，有气无力瞥了我一眼，似乎是想说什么。
反常呼吸……连枷胸……
由于多根肋骨骨折，导致吸气时骨折处膨出，呼气时凹陷的症状。
不知道内脏有没有损伤……
正想着，少年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，嘴角流着涎水。
角弓反张……
即使身体已经极端恶劣，青紫着面庞，少年的表情却依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，反倒是像想宽慰重要的人一般努力忍耐、克制自己的痛楚，让人心里隐隐有些作痛。
“你别紧张，不会有事的。我现在要给你建立一个通气管道，会做气管切开，请不要害怕。”少女将扫帚浮在一边，蹲下身唤出荆棘将他捆得严严实实——无论如何，意外被他咬到，感染什么奇怪的疾病那可是不行的。首位的是保护自己，这一点毋庸置疑。
压缩空气形成“手套”，指尖凝结出蝉翼般锐薄的冰刀。
虽然实际上，我还没有在活人身上操作过，不过……少女水蓝色的瞳中燃烧起四维度定位的巨眼。
如同在烈日下暴晒着的翕合扁鱼，一分一秒，少年的情况都在迅速恶化，气管不断的痉挛、狭窄。
再快一些……少女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。
麻痹的药水沿着冰针尖渗入，插入抽出、插入抽出，预定的切口周围鼓起一个个麻醉阻滞的小包。纤白的手指在环状软骨下运刀，完美直达最深处白环坚韧的气管，冒着寒气的霜白封冻了所有的出血点。稍稍侧头，反挑上启，往洞中插入就地取材的空心草管。
呼……长舒了一口气。做完固定的措施，少年的面色已经缓解了很多，只是依旧还不能说话。
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么……抬头看了一眼无边的悬崖。
“你的肋骨没有错位，固定一下就会没事的，请不要担心。”说着在四周挑拣起合适大小的木板来，“这是稀释过的麻痹药剂，可以止痛。”
“我不会自愈的术式，所以，可能帮不了你很多。”
正说着，少年又间歇性极为可怕地抽搐了起来。
少女微蹙着眉头，许久才喃喃出口了一句话，“抱歉……”
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生命逝去，自己却无能为力，这就是悲哀吧……医疗本身就是在迟滞死亡，重复着向生者的告别……
所以，我不喜欢管闲事呢……因为连自己都会被那刻骨的哀恸所浸没。即使事不关己，也能体会到他那顽强的求生信念……是还有未完成的事吧?和我一样……或是，还有放不下的人……
少女的注视下，犹如奇迹一般，少年的呼吸又渐渐平稳。
这里离市镇很远，要载他出去，恐怕还是有些勉强……大约是因为刚才的呕吐，现在自己的体力也很单薄。
“附近我会帮你设下'慑妖'的结界。”静静坐在他身边，“我会尽快通知搜索队来找你的，所以请不要放弃。”
注视着他似乎有些疑惑的眼神，“你是想说什么么？……你现在身上的诅咒，我没有办法帮你解除……暂时，只能靠你自己……如果害怕的话，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会。”
抱着膝盖发着呆，“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么？真是幸运呢……都已经坚持到这一步了，我想或许很快诅咒的自然崩解时间就会到了，请打起点精神来……你还有重要的家人吧，他们一定还在等你，所以……请再挣扎一下吧……”
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吐出“挣扎”这两个残忍的字眼。
“你说什么……？……晴……绯……那是你妻子么？……很好听的名字哦……哪怕是为了她，也不要想着放弃……”
临终关怀吧……有些落寞地凝视着他衰弱的面庞。
“我会尽快拜托人来救你的，请再坚持一下。”少女最后回眸了一眼。
……虽然……或许机会渺茫呢……侧坐在扫帚，摇曳的裙摆缓缓升到了空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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